我的老家坐落在滇西大高原一片恢宏的群山深处
对所有早已习惯于以不知疲倦的劳作和周而复始的播种与收获来打发时光的老家人而言,十月是个让人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的季节
自然,十月也是老家人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季节
除了脚下简朴而又厚道的红土地,十月还是老家人唯一值得向外界反复炫耀的一份宝贵的财富
因为,十月,是收获的季节
老家的十月,承载着土地的厚赐,辉煌而富庶,到处都能倾听到秋色美好地炸裂的声音
所有付出的劳动,所有挥洒下的汗水,所有耕作中的辛苦和期待,都会在十月得到检阅,得到鉴定,得到归纳和总结
满坡满野中那种单纯而又直截了当的金黄,像金子般充满了沉甸甸的分量,直碾压得十月的腰杆,嘎嘎作响
在十月,老家人总会选择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走到田间,走到地头,用比磅秤还要精确的目光,一丝不苟地掂量着十月深厚的内涵
一种少见的满足感,会在他们的眉宇间,眯缝成一条优美的曲线,一直延伸到挂满笑意的嘴角
一垄一垄的稻穗,像一片片厚实的金箔,任意地铺排开来
偶尔有轻风徜徉而过,引发谷穗与谷穗相互摩擦相互碰撞,便会有一种朴素而富于质感的声响,由近而远地荡漾开去
那是一种美妙得让人颤抖,让人陶醉的,乡村所独有的轻音乐
它把老家人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幸福感,一一唤醒,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又一个鲜亮的黎明,降临到这块红土地上的时候,急不可待的老家人,就会一拨一拨地涌向田野,涌向地头
他们在丰收的田野间劳动着的姿势,高贵而又朴素,就像是一棵棵饱满的庄稼
他们挥舞着磨砺得锋快的镰刀,熟练地收割着稻子,然后打捆,然后脱粒,然后晾晒,然后轻巧地扬去夹杂的秕谷,然后入仓储存
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使十月的每一天,都被设计得无比的紧凑,无比的充实,而且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快感
大片大片的包谷地里,那些棒槌样结实的包谷,也早已熟透
金黄抑或雪白的籽粒,在变得有些发脆发白的苞衣里,像一行行纵横有致,排列有序的士兵,正在等待这播种者的检阅
那年母亲刚刚20岁
有着一头乌黑油亮长头发的母亲,总爱把它们结成麻花辫子垂在胸前,从门前的石板路经过时,身后总是落满年轻后生辣辣的眼光
母亲14岁时,外公撇下外婆和六个孩子去世
为减轻外婆的负担,母亲毅然退学,进了家门口的一家工厂做挡纱工,下班后还到卖米饼的外婆的摊上帮吆喝生意
外婆后来常对我说要是母亲继续读书的话,一准是个做学问的料子,而且母亲长得又好看
就在外婆家的门槛被左邻右舍快要踏扁时,母亲丢下一句话:你们少操心,我有了中意的人了
上世纪60年代中期,在我们这个小小的苏北小县城,奉行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听了母亲的话,外婆气晕了,冲着母亲就一个巴掌掴下去
落日西山鸟归林,快乐欢快的鸟儿都急三火四回家去了
顽皮的小河也不再跳跃,安分地流淌着
月亮在黑黝黝森林边缘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树梢微微摆动,树木在河里投下长长捉摸不定的影子
月亮慢慢地向小河诉说,那无人知晓娓娓动听的故事
蓝色天幕上群星璀璨,整个水面宛如明亮的大镜子
月亮像一个大玉盘落入水中,和着四周各种蛙欢虫鸣奏乐声,使人感到进入了人间仙境,人间一切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父亲去世后,面对偌大空旷的老屋,曾婉请母亲与我们姐弟几个住在一起,母亲不肯,垂泪说,父亲当年宁可放弃租金收入,也要购置这一套大屋,就是想我们姐弟几个任何时候都有家可回,在外拼搏累了,回家;在外受委屈了,回家;有困难了,回家;这个家,是父母永远的爱,是父母永远的守候和给孩子们永远的动力
闻听此言,泪潸然而下,时至今日,我们姐弟几个相亲相爱,丝豪没有因各自成家而疏远,而有隔阂,我们的感情依然像各自体内流淌的血液一样密不可分,这不能不说是父亲在用他深深的爱为我们梳理着这份亲情
不因成长而淡漠,不因金钱而疏远,父亲的爱,博大而深远
好吧,功夫,我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