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山上的石人、石马也风光起来
那些被孩子们掀倒在地往头上撒尿的石人,现在被大人扶了起来,披上十字大红,站在路边,变得威威赫赫;那个已被人砸去脑袋的石马,半截脖子上也被挂起了二尺红布,竟似超凡脱俗——但终因失去脑袋,叫人看了未免丧气
姜村里的衡宇呈第四纵队三横的构造,巷道交叉之间仍旧生存有28栋明清古兴办,近些年,姜人多数在县城周边购地建新居,单是在离县城不到5公里的肖公庙就有40多户姜人建房,以至,人们把这边叫作姜新村
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愿意无条件地陪伴在你身边
直到今年春节
/> 想起来,单位上最初策划集资建房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一连串的计划出台,限时限量预交集资款
免不了向银行贷款,向朋友借债,忙得不亦乐乎
幸好,初次交款不算多,仅5000元,据说是当时的地价还不高,20000元一亩
不过,那已经够作为普通工薪阶层的我伤精费神了,想想看,每月168元的工资,怎样才能凑够五字后面三个零的天文巨数
好在年轻气旺,动不来歪脑筋,腿脚却勤快,几天的东出西进,总算凑上了分子
虽然说离正式开工建房还隔着牛年马月,毕竟是获得“资格”了
自此,只要守株,兔子自己会撞进怀来,总有一天,漂漂亮亮的三室一厅会成为我的府邸
我可以期待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做总统那类人
从此,等待戈多的戏剧开始拉开序幕
并且,这出并非绝顶优秀的戏一演就是五年
听不到本单位任何建房消息的五年,别的单位高楼峰起的五年,全国性的房地产大闹市场的五年
最要命的是,这是地价疯长的五年,即便像我们这样不足30000人口的小城镇,地价也从20000元一跃登上160000元的座次
天文学不知何时普及至此,随便一个数字,都已经染上他的光泽
虽然说在单位上闭目塞听,毕竟还借助报纸、电视,借助“狐朋狗友”们的周末小聚指陈世事,遂濡染了红尘的许多颜色
当然,赤橙黄绿是有些模糊,青红皂白一时也难分泾渭
照直说,三十而立的年纪,却颇有点遗老的味道了
恰在这时,又见到单位通知,叫迅速补交30000元,说是今年建房,立马动工,限期不交,资格自动失效云云
进一步,领导隔三差五地召集会议,声明房价飞涨是因为地价飞涨,目前所补尚不是全部房价,待房屋盖好再补交余额
等等等等
再详叙找款借款的琐碎经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相信我们中的好大一部分人有过类似的遭遇
这之中,我所感兴趣的也不再是我们的房子到底几时能够大功告成,让我得已安然迁居
相反,我突然想到,这大地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人炒来炒去,当作发财赚钱的工具了
回想往昔,人类未生,先已有大地
万物之中,源,未有远过于大地者;广,亦未有宽过于大地者
创意万端,生克制化,综合万象,归于一体,有且只有大地
树高千丈仍会叶落归根,人生百寿终将黄土埋骨
水火木金四大元素离土不存,帝王将相,位尊九五,离开大地又何以依附
大地啊,生之魂,命之魄;源头、起始、父母;四时所依,五方所本,六蓄所附,七经八脉九流十家所归
生养、哺育、证明;无论是自然史还是人类史,归根到底都不过是大地的历史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又从什么人发端,大地被折算成区区货币,一元一角一分地计算起来了
当然,依人类舍本逐末的本性,这本是不足为奇的
自混沌初分,就创生寸土寸金的争夺之斗,但那种争斗里毕竟还有维护大地尊严不受践踏的性质
比较当今之世,说是开发利用,却又对大地失去了应有的敬畏,我们仅仅把大地作为发财的对象,大地被用一个朝秦暮楚的价格来衡量,大地作为精神本体的终极价值被玷污了,大地作为大地的资格被损害了
如今的大地是摆在土地局橱窗里的一个塑料模特儿,是被大款随意蹂躏的一个留守女子;是一个失去独立资质的奴隶,被随意贩卖
大地啊,你本来作为人类最初的原生场所和人类最后的桑梓,眼下却流亡了
“人啊,你源于泥土,终将归于泥土”
这本来是圣经昭示的终极声音,现在却显得格外的虚弱
大地本身已经失去了依附,失去了精神的栖所
世纪末是不是一个借口,可以给一切无价的东西标价
我并不反对开发大地,为我所用,但是,假如把大地作为一个个借口,让部分人谋取私利,却让另一些人倾家荡产,无枝可依,这本身就违反了大地广育泛养的自然准则
大地不仅只需要开发,卖钱,更需要敬畏,关怀,呵护,需要让所有生长在大地上的万物得已化育
我突然地想起有关大地,有关泥土的另一幕—— 那是在坦桑尼亚
飞机场
一群国外旅游者在饱览奇异风光之后即将启程回国
成群结队的坦桑尼亚人热情欢送
就在客人列队登机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客人面前,拿出一把古朴且已锈迹斑斑的镰刀,象征性地在每个客人的鞋底上刮拭
不明情况的客人中有一个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所以,老人庄重地说:我们欢迎所有的客人来我国参观,我们也愿意送给客人珍贵的财宝,但是,我们却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坦桑尼亚人的一丝一粒泥土,因为这是我们最珍爱的财富,是坦桑尼亚人的魂
之所以刮拭你们的鞋底,就是要将粘在你们鞋底上的泥土留下,这是属于坦桑尼亚的
珍宝何价?大地又何价?相比之下,我们对土地的爱是多么虚弱,我们只知道一而再地提高土地的价格,大肆进行商业炒作,我们心中的大地是有一张张标签的:20000元,50000元,100000元,或者160000元,随着年代的推移,我们将大地改变为不同的商品
但看看坦桑尼亚的例子,他们心目中的大地有一个恒定的价值标准
大地本身是无价的,或者说大地只以一个永恒的价值存在
大地从最本质的意义上看是一种精神载体,是万物的终极指证,人类作为万物之一,谁也没有赋予我们独占大地的权利,但是,我们却高估了自己,万物之灵只剩下一个名分,失去了很多实际内容
这到底是人类的聪明,还是人类的悲哀?! 坦桑尼亚人的故事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远不可及的梦,甚至只是一个滑稽可笑的梦
这一切,在处处讲求实惠的人看来是难以理喻的
我们关心着大地的价格涨幅,我们期望在大地上大捞一把
我听说,因为这层关系,很多城市已把街道卖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价钱呢? 我没有什么能力去计算大地的价格,甚至也不清楚单位上就要盖的房子怎样得出三万五万的结论
生为弱者,有拯救大地之心,却没有拯救大地之力
我唯有看着疯长的房屋,看着那些盘根错结,参差起伏的建筑群,暗自垂泪:房屋是重要的,但大地更重要,大地,唯有大地才可以创生一切,繁育一切,融汇一切
只有大地称的上是真正的“根”
除此之外的一切不过是表象
五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房屋在大地上立起?今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大地被独占,拍卖?当所有的地方都铺满水泥,我们到哪儿去闻一闻大地的清香,又到哪儿去采撷最后一朵花,奠祭五千年的历史,奠祭大地数亿载的沧桑? 集资款终于交清了,房屋不知何时会盖好
最让我杞人忧天的是,当举目看不到一寸纯粹的大地时,住在房屋里的我会是心安理得的么?那时的大地又该何价了?? 这椎心泣血的叩问,除了大地自己,谁能回答?!
不由分说,“马樱花”就把我们让进了一家地道的火锅餐馆
先是被厚实的木桌重重地一挡,再被立了许多瓶装酒的橱柜旁边那道门里传出的妇人呼唤声轻轻一引,便站在一个鱼池边,选要吃的鱼,这可是比立在河边眼巴巴望游鱼要形式得多
花鲢黑黝黝的脊背上闪着冷冷的光,吃了它想必膨热的我一定会变得冷静
眼光依然流连在酒瓶上,倒不是贪恋瓶里的酒,而是想起了酒里浸润的彝族文化,还有在酒里活灵活现的彝族农民起义军将领杞彩顺,学者王子尧,诗人沙马,作家阿蕾和彝文书法新秀木帕古体
如是畅想,很是陶然,轻悠悠地就觉得自己在与梵·高共品葡萄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