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周城,不愧为城的命名
但我还是喜欢让那些来自天空深处的雨水,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彻底地淋湿我
比如一次八月的攀登
我和我的兄弟我的朋友背上行囊,向晴空照耀下的祁连山进发
我们首先要经过一个陌生的生长着无数野杏树的村子
村头坐着一个老婆婆,她说你们要小心呢,山上下起雨来可了不得,山洪能把房子大的石头冲下来
在对神秘的原始的祁连雪山的无限神往中,我们义无反顾,穿过苍茫的乱石滩和萋萋原野,一头扎进了大山
晴朗的天空张东健整容郁的森林覆盖,也被不期而遇的乌云覆盖
雨水像一个深藏在密林中的阴谋,隐藏在某个高度
在山雨里,我们起初的兴奋和勇气渐渐被恐惧和忧伤浸透,而真正的冰冷是锋利的刀尖,直抵我的颤抖的骨头
雨水顺着密密匝匝的枝叶,垂挂下似乎永远都掀不开的水幕
除了这水幕,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也无处可逃
在近乎垂直的山洞里,脚被积水淹没
我开始怀疑我们为什么要上山,仅仅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雪峰么?沮丧和恐慌在冰冷的风雨里劈头盖脸砸下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甘心后退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退路
我们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环顾四周,白茫茫的水幕阻断了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时间箭一般被射向远方,然后又被深谷里咆啸的山洪反弹回来,扎进我们的胸膛
这一场令人久久心悸的山雨,把我和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困在走向神秘雪峰之巅的路上
在山里,在雨中,我们跋涉了两天两夜才返回山下
在后来的许许多多清晰地远望着祁连山的日子里,我依旧无法摆脱那场雨的影子
可我情愿把所有的经历都永远停留在那场雨的影子里,因为一想起那次雨中冒险,我就同时想起了小时候唱过的歌谣:“雨——雨大大下,河里的娃娃不害怕——”
歌谣是安全的,温暖的,也是激动人心的
我没有理由拒绝一首歌谣或者一场雨对我诱惑,更没有理由拒绝它们在我内心深处旺盛着的幸福时光
他的话,让我对他起了好感
好了好了,别流连了,即日仍旧会往日,来日保持会到来
我还到过西安,去拜谒霍去病的陵墓
那一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八百里秦川笼罩着淡蓝的雾霭,微风吹过,野草野花发出簌簌之声,如梦如幻
一代雄杰骠骑将军就长眠于此
墓地的周围是辽阔的田野,小麦刚刚抽穗,向日葵抚展开肥硕的叶片,金色的花蕾犹如灯盏,照亮那苍茫的岁月
在武帝时期,霍去病和卫青是抗击匈奴的著名将令
霍去病曾带领汉军从中原一直深入到大漠边陲,跟匈奴打了几十次战役,在胭脂山下逐杀单于浑邪王及妻子阏氏,俘获其祭天金人
那一次战斗,使匈奴失去了美丽富饶的河西走廊,他们在歌中唱到“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这是那个民族留下的最后一支惊天悲歌,千载之后,读罢令人怆然泪下
霍去病十七岁领军征西,死时二十三岁,短暂的年华像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了绚丽的光华
他病逝以后,皇帝以最高的规格将其陪葬于茂陵
霍去病的陵墓仿祁连山建造,高大巍峨
墓前有马踏匈奴的石雕,还有石人、石象、石马,几千年过去了,这些石像生依然守候着将军的忠魂,在岁月的风尘中凝望远去的英雄
我沿着墓道走过去,用手轻抚着那些冰凉的石雕,仿佛一下触到了大汉王朝的梦,看到了它的灵魂
那高大雄伟、状如雪山的坟丘,那浑然天成、不事雕琢的石像生,象征的是汉朝气象、汉朝的雄魄啊!就一个亡灵,就一个墓地,让我们看到的是那个朝代的朗朗乾坤,以及云卷云舒、自在大气的景观
翻阅史书,最喜欢看的就是司马迁的《史记》,我总是想,那个受过宫刑的文弱书生是以怎样的意志写完了那部煌煌巨著?漫漫长夜,耿耿秋灯,他是怎样手握七寸竹管,蘸着心灵的血,描绘汉朝的大地生灵?后来查阅有关司马迁的资料,我突然明白了,是的,他是汉朝人,正是那个朝代的天地灵气,哺育了他杜鹃血、长虹贯日的精神气魄,一部书浓缩了一个朝代的历史,也张扬了个人的灵魂
鲁迅说《史记》是“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既是对司马迁的肯定,也是对那个朝代的赞美
那个朝代远去了
那个朝代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精神奇葩:汉赋、乐府民歌、神话传说、壁画雕塑、琵琶曲、胡旋舞……更重要的是给我们留下了恢弘磅礴的大汉气象
我们是汉人,理应珍视那个朝代的民族精神